发现奸细其实不需要各种情报和线索,有时候只要与她相处一阵子,很多破绽便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。
李钦载眼里的紫奴其实已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许多破绽,只是她自己未曾发觉。
当初胡商主动登门卖舞伎,便已是一个大破绽了。
以紫奴如此绝色的容貌身段,若卖去长安一定能卖个不可思议的高价,李钦载太清楚长安城那帮纨绔混账的德行了。
可胡商却偏偏要在凉州城把她卖掉,而且讨价还价时特别痛快,非常随和地妥协让步。
当时李钦载心中便起疑了,这般绝色的舞伎,三十贯的价钱几乎等于白送,这就很不正常了。
不如当面直接说,我想送个女奸细到你身边图谋不轨,你看着办,这样至少还能感受到敌人对自己的尊重。
可惜的是,数日前李钦载在屋子里悄悄设下圈套,紫奴却没上当,显然这位女奸细比自己想象中聪明。
所以,这个女奸细到底想要什么?
李钦载如果再年轻一点,一定会觉得她只是纯粹垂涎自己年轻健壮的身子,为了得到他,而不惜代价接近他。
这么想虽然不大切实际,可是……爽啊。
“紫奴,我屋子又乱了,回头给我收拾一下。”李钦载吩咐道。
紫奴手一抖,顿时浮起不知该气愤还是该惶恐的表情。
又来?所以又打算设个套让我钻是吗?
脚步声匆匆传来,刘阿四在门外道:“五少郎,吐蕃使节论仲琮今夜在凉州城的阳关楼宴请您。”
李钦载一愣:“宴请?”
眼睛眨了眨,李钦载思索论仲琮宴请自己的目的。
谁知片刻后,又一阵脚步声传来,老魏在门外道:“五少郎,吐谷浑弘化公主今夜在阳关楼宴请您。”
李钦载半晌没说话。
“这俩货到底想干啥?”李钦载喃喃道。
难不成昨日下药的事暴露了,他们想报复回来?这就过分了,我可以对你们下药,你们怎能对我下药?
就不怕我疯起来再灭两个使团?
“告诉他们,我今夜会赴宴。”李钦载扬声道。
头发已梳好,紫奴灵巧的双手给他编了一个形状完美的发髻,插上一支玉簪后,再给他戴上黑纱璞帽。
李钦载深深看了她一眼,转身离去。
直到李钦载离开很久,紫奴的眼中渐渐露出深思之色。
“今夜他要赴宴,似乎……是个好机会。”
…………
刚到掌灯时分,李钦载领着十几名部曲出了门。
正如弘化公主所说,李钦载不可能将千军万马拴在裤腰带上到处跑。通常出门只需带十几名部曲就够了。
李钦载出门没骑马,凉州城不大,今晚被宴请的那座酒楼很近,算是凉州城唯一一家上档次的酒楼了。
刘阿四和老魏一左一右护侍在身边,二人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左右张望。
李钦载笑道:“不必如此紧张,这里是大唐的城池,该紧张的该是两国使团。”
刘阿四低声道:“还是多加小心为好,小人看那两国使节都不是良善之辈,也许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。”
李钦载望向老魏:“你有没有啥不对劲的感觉?”
老魏一愣:“没有。”
李钦载笑道:“你看,老魏都没觉得不对劲,说明今晚是个非常正常的夜晚,吃吃喝喝之后拍屁股走人便是了。”
老魏急忙道:“小人可不敢担保,刘头儿说得对,还是小心为上。”
李钦载笑吟吟地看着他:“老魏啊,听说你最近过得很惬意,凉州城里的几处暗门子你都光顾过了?一把年纪了,保重身体啊。”
老魏咧嘴一笑:“主要是想宋寡妇了,却久不得见,相思成疾,找几个婆娘舒缓一下相思之苦,小人向来是专情的。”
李钦载目瞪口呆:“这理由……实在是渣出新境界了,回头我得找纸笔记录下来。”
刘阿四在旁边哼了一声,道:“老魏的本事我是佩服的,但找婆娘的眼光实在不敢恭维,五少郎您是不知道老魏找的都是些啥。”
“那些做皮肉买卖的婆娘,有的貌丑如猪,有的满脸麻子,还有个力拔山兮的,老魏那晚整个人被她举起来吊在房梁上,老命差点交代了……”
李钦载倒吸一口凉气,望向老魏的眼神顿时充满了钦佩:“一把年纪了,挺会玩的啊,举起来吊房梁上是个啥玩法?还请不吝赐教。”
李钦载虚心求教的态度令老魏脸上愈发挂不住,冷哼道:“刘头儿,你玩得也不差呀,听说你跟一个卖绸布的婆娘眉来眼去的,人家可是有夫君的,你可莫惹出麻烦来。”
李钦载再次将钦佩的眼神投向刘阿四。
良久,李钦载缓缓道:“我算看出来了,两位都是身怀绝技之辈,当我的部曲实在委屈两位了,以你们的体质,应该被浸猪笼才对。”
现在李钦载终于发现,来到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,彻底放飞自我的不仅是他,身边这些家伙都放飞了。
思来想去,自己这个身份最高的,生活方面反而保守多了。
要不……回去就把那个女奸细办了?
…………
刺史府通往阳关楼有一条必经之路,这条路很狭窄,两边都是围墙,围墙内种满了树,入夜后这条路一片漆黑,还有树影婆娑沙沙作响,犹为吓人。
今夜吐蕃使团近百人便埋伏在围墙后,静静地等待李钦载路过。
不得不说,吐蕃使团干这种活儿还是很熟练的,时间地点都选得绝妙。就连他们此刻的穿着,也是换了一番模样,全换成了吐谷浑使团武士的样子,羊皮袍加羊角毡帽。
显然吐蕃打算行刺成功后,将黑锅扔给吐谷浑使团。
李钦载刚出刺史府的门,便有斥候飞快回报,吐蕃使团的武士们也都知道,李钦载今夜出门只带了十几名部曲。
吐蕃使团近百人埋伏,出其不意,攻击不备,又是人多势众,胜算很高。
李钦载若死,如今三国对峙僵持的局面便打开了。
怀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,近百名吐蕃武士悄无声息地站在围墙外,每个人屏住呼吸,等待动手的那一刻。
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士有些不耐,按照李钦载的脚程算,这会儿也快到了。
围墙内那条漆黑的路毫无动静,吐蕃武士实在忍不住了,悄悄地爬上围墙,身子半趴在墙头,朝道路的尽头望去。
道路尽头空荡且漆黑,李钦载仍没来。
不急,既然他已出了门,必然会走这条路。
吐蕃武士正打算下来继续等待,不经意抬头一瞥,接着倒吸一口凉气,两眼惊恐地睁大。
围墙的另一头,一名穿着吐蕃使团衣裳的汉子正趴在对面围墙上,和他一样巴巴地看着道路的尽头。
两人的目光隔着两道围墙相遇,彼此都大吃一惊,脸色迅速铁青。
“狗贼!尔等意欲何为!”吐蕃武士厉声喝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