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如人生,人生如戏。
许敬宗把这场戏当真了,演技自然返璞归真。
说到最后,许敬宗都快被自己说服了。
对呀,反正是最后一哆嗦了,不如干脆玩真的,咬咬牙把吐蕃灭了,作为大唐右相,也是力主伐吐蕃的朝廷鹰派,将来史书上留名,许敬宗或许能博个千古贤相的美名。
困难可以克服,反正又不是要他上战场,但千古留名的机会难得,不如豁出去一回。
于是许敬宗越说越慷慨激昂,最后金殿上竟然变成了他个人的煽动性演说,非常蛊惑人心。
奇妙的是,朝臣们反对的态度渐渐也不那么激烈了,许多人甚至陷入了沉思,显然在认真思索此时与吐蕃开战的利弊。
青史留名的诱惑太大,在这个名将辈出,波澜壮阔的年代,君臣都想在身后名上留下浓重的一笔。
见许敬宗越说越激动,坐在殿内的李治也陷入了沉思。
这货该不会当真了吧?怎么看都不像是演的。
朕只是要你帮忙敲敲边鼓,造起声势,让大唐征伐吐蕃这件事显得逼真一点,给接下来的谈判营造出强势的环境。
你特么是戏精吗,咋还当真了呢?
身为大唐宰相,不知道如今的大唐是啥情况啊?
见许敬宗越说越忘形,李治咳了两声,然后狠狠瞪了许敬宗一眼。
许敬宗收到李治的眼神,顿时一惊。
不好,演过了。
于是许敬宗果断总结陈词,总之一句话,大唐必须征伐吐蕃。
打完收工,许敬宗乖巧地回到朝班中。
殿内一片窃窃议论声,朝臣们开始互相讨论征伐吐蕃的可行性。
李治对现在的气氛感到很满意,要的就是这个。
大唐朝堂气氛到位了,接下来的戏才能继续演下去。
于是李治咳了咳,面色肃然地环视群臣,缓缓道:“侍中刘仁轨已查实,行刺辽东郡公者,正是吐蕃人所为。”
“敢在朕的国都,行刺我大唐功臣,此若可恕,国威何存!朕不敢妄比太宗先帝威服四海,但朕亦非软弱可欺之君,今日朕退一步,明日吐蕃的刀剑将会顶到朕的鼻子上!”
说着李治突然愤怒地一拍案,嘶声怒吼道:“武德九年,突厥人长驱直入,直抵长安,逼我大唐不得不签下渭水之盟,是为大唐之耻。”
“当年的耻辱,朕不想重蹈覆辙,如今我大唐兵强马壮,王师无敌于天下,朕焉能再受此屈辱?”
“大唐国都,公然刺我社稷功臣,贼子猖狂若斯,朕若妥协,青史之上该如何评价朕这个天子?”
“朕已决意,必报此仇,一个字,战!”
“苏定方!”
苏定方横跨两步出班:“臣在。”
“任尔为剑南道行军大总管,征调左右卫兵马三万,以及姚州,会川,昆州等地驻军,共计兵马五万,户部拨付粮草,兵部拨付火器军械战马,予尔五日整顿长安左右卫兵马,准备出征吐蕃!”
“臣领旨!”
群臣震惊地看着李治。
你玩真的?
李治用坚定的目光与群臣对视。
没错,朕玩真的。
“陛下三思!”一名朝臣站出来发对。
李治去起身狠狠一甩袍袖,道:“朕已三思,散朝!”
…………
英国公府。
吴管家一路小跑到后院拱门外,请出了李钦载。
“五少郎,宫里传出消息,天子已下旨,任苏定方为剑南道行军大总管,调兵五万,征伐吐蕃。”
李钦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。
剧本好像不对,他与李治私下商量时,只说将此事造出声势,做出坚决出兵灭吐蕃的架势。
声势归声势,没说真要任命苏定方为行军大总管呀,五万兵马调动,如果真执行下去,就算事后收回成命,光是调动兵马这一项,就要支应出去多少粮草和银钱。
李治到底在干啥?难不成打算假戏真做?
“备马,我要进宫!”李钦载当即令道。
吴管家刚转身,李钦载却又叫住了他:“算了。”
苦涩地叹了口气,李钦载道:“我如今是奄奄一息的状态,临终弥留之际若还活蹦乱跳进宫,怕是会走漏风声,整件事全毁了。”
再观察观察,仔细一想,李治多半还是在演戏,只是演得比较逼真而已,近年来这货已越来越像戏精了。
当一个中年男人把兴趣爱好从女人身上移开,去关注什么钓鱼,修驴蹄,奥德曼送香蕉,大概率说明这个男人该吃六味地黄丸了。
李治大约也是如此,他对这场戏产生了浓厚的参演兴趣,于是不仅擅自给自己加台词,还加了戏。
李钦载是导演,但李治是皇帝,皇帝给自己加戏,导演能怎么办?
吴管家不懂国事,他只听吩咐,见李钦载放弃进宫,当然也不会说什么。
随即吴管家又想起一件事,低声禀道:“五少郎,前日您被刺杀之事,动静闹大了,长安城传得满城风雨,您的几位弟子听说后,刚刚都聚集在府门外,说要探望您。”
“您说过最近闭门谢客,不见任何人,所以老朽将他们劝回去了……但两位皇子和公主们非常气愤,在府门外扬言要为师尊报仇,他们刚刚回去,怕是召集各自府中亲卫部曲,打算找赞悉若的麻烦了……”
李钦载眼皮一跳,这几个货还真干得出这事儿。
上次针对江南八大望族的行动,这群小混账玩得很开心,这次李钦载被刺,真相只有李治等寥寥几人知道,小混账们不知情,肯定会为自己报仇的。
他们若真干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,势必会破坏李钦载的计划。
这场戏火候不够或是火候太过,都会影响最后的结果,李钦载必须将变数提前掐死在摇篮里。
“你快派人去将那几个小混账追回来,就说我现在还剩了一口气,临终之前想见见弟子们,快去。”李钦载当即吩咐道。
吴管家欲言又止,想劝劝五少郎不要这么咒自己,然而想到五少郎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诅咒自己,不可能劝得住,于是吴管家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,转身离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