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陆云请他赴宴的目的,也不知道吴郡陆氏对李钦载的态度是友好还是敌对。
李钦载只知道能蹭一顿是一顿,毕竟人家刚送了重礼,又那么客气地请客喝酒,收了礼总不能马上翻脸吧。
这位陆家子弟在接人待物上可圈可点,李钦载这些年赴过的权贵酒宴不少,但主人亲自出城恭迎的倒是不多见。
就冲这一点,李钦载已对他有了些许好感,当然,仅限于私人方面。
若是吴郡陆氏暗藏什么阴谋诡计,打定主意要跟他这位天子钦差对着干,那么该翻脸时就翻脸。
城外吊桥边已准备了马车,陆云将李钦载请上马车后,一行人缓缓入城,朝刺史府行去。
刺史府位于江州城正中,东西两市相隔的中间,城内道路不算繁华,倒是颇为干净,见微知著,江州刺史不管立场如何,至少在治理辖下方面还是颇有几分本事的。
马车在刺史府门前停下,几名穿着绸衫常服的中年男子等候在门外,李钦载刚下马车,几名男子便迎上前行礼。
“下官江州刺史宋锦山,拜见李郡公,拜见滕王殿下,郇王殿下。”
身后几名男子也跟着行礼,这几人都是刺史府的官员,从别驾到司马,江州地面上最高级别的官员基本都来了。
李钦载含笑颔首,站在刺史府门外与这位江州刺史宋锦山寒暄几句,旁边的陆云掩嘴轻咳一声,宋锦山急忙侧身,将李钦载三人请进府中。
刺史府后堂灯火通明,数十盏烛台将堂内照得通亮,一队绝色妖娆盛装打扮的女子跪在堂外廊下,见李钦载到来,女子们纷纷伏首行礼。
李钦载昂然走入堂内,身旁滕王和李素节跟随,陆云和宋锦山及几名官员紧随其后。
入堂之后,李钦载理所当然地坐了宾位,有意思的是,坐在主人位上的不是宋锦山这位刺史,居然是陆云。
李钦载迅速瞥了宋锦山一眼,眼中的笑意愈盛。
这家伙都已经不掩饰与吴郡陆氏的关系了么?
随着陆云一拍掌,一队下人端着酒菜上堂,刚才跪在廊下的美貌女子们也纷纷入内,在乐班的悦耳丝竹声中翩翩起舞。
酒宴当然要饮酒,陆云首先起身敬酒,接着便是宋锦山,以及刺史府一干官员。
气氛一时热闹喧嚣,堂上宾主其乐融融。
刚收了重礼的人还是很懂事的,李钦载杯到酒干,丝毫不推搪,一轮下来已然微醺。
此时歌舞伎们正好也舞完了一曲,陆云笑吟吟拿眼一扫,歌舞伎识趣地盈盈行礼退下。
陆云起身又敬了李钦载一杯,这才说起了正题。
“李郡公和两位殿下远道而来,其实您几位还没出长安城时,吴郡陆氏已知道李郡公奉旨下江南的消息,在下直到今日才来迎见,望李郡公和两位殿下恕罪。”陆云笑着道歉。
李钦载笑道:“无妨,奉旨出来办点小差事,本也没打算惊扰江南望族,静悄悄的来,静悄悄的走,不带走望族的一针一线……”
陆云愣了一下,然后失笑不已。
刚收了几大辆马车的重礼,现在又说什么不带走一针一线,官场上说一套做一套的作风,倒是被这位郡公拿捏得入木三分。
陆云拱了拱手,笑问道:“不知李郡公此行江南,办的是什么差事,吴郡陆氏不才,愿为李郡公效劳。”
李钦载噗嗤一笑,指了指陆云,道:“想问就直说,不必如此拐弯抹角,说实话,不指望你们望族效劳,别给我添堵就谢天谢地了。”
陆云的笑容有些尴尬:“李郡公说话真是风趣……”
随即陆云又小心翼翼地道:“听说李郡公下江南,薛仁贵大将军率两万兵马随行,直到岳州才分开,……薛大将军领兵南下,也是差事的一部分吗?”
李钦载气定神闲地道:“哦,薛大将军奉旨南下操练兵马,演武长江,顺便护送一下我,毕竟当初在长安时,我与你们八大望族闹得有点不愉快。”
陆云的笑容愈发干涩。
不想回答可以不说,何必拿这种鬼话糊弄我?这理由连稚龄孩童都骗不住吧?
两万大军莫名其妙南下,说什么操练演武,你猜我信不信?
可以肯定,薛仁贵的两万兵马南下一定有别的目的,而且很大的可能是冲着江南八大望族来的,至于是要对望族动武,还是仅仅只是威慑,目前无法判断。
这不是陆云个人的结论,早在他来江州见李钦载之前,吴郡陆氏的家主和宿老们商议了很久,才得出的这个结论。
陆云本打算趁着酒宴的机会,旁敲侧击李钦载下江南的目的,但李钦载也不是什么好人,又奸又猾像泥鳅,嘴里没一句实话,陆云实在有些无奈。
果然,今日送的重礼如同肉包子打狗,收礼的人有点不懂事啊……
李钦载却笑得分外和煦,不知为何,与送礼的人坐在一起,总感觉他很亲切,隐隐有一种拜把子的冲动。
“怀安兄此来江州,想必也不仅仅只是请我饮宴吧?”李钦载笑问道。
陆云迟疑了一下,笑道:“在下来江州,当然是仰慕李郡公的风采,其次就是……在下奉家主之命,向李郡公表个态度。”
“我洗耳恭听。”
陆云神色一正,认真地道:“吴郡陆氏素仰天威,不敢稍忤,听说李郡公下江南,吴郡陆氏愿主动向李郡公表态……”
“眼下春播在即,陆氏望族所能影响的江南各州县,皆愿用三成良田种植滕王殿下推广的新粮种。”
“吴郡陆氏的态度,不知李郡公可满意?”
李钦载和滕王都愣了一下,二人飞快对视一眼。
接着李钦载脸上笑开了花儿。
有点意思,自己还没主动表示什么,吴郡陆氏已主动示好,看来江南望族也不是铁板一块,终究对朝廷还是有所敬畏的。
李钦载笑着朝滕王看了一眼,道:“丈人当初来江南推广新粮种,可有如此顺利?”
滕王似乎明白李钦载这句话的用意,捋须淡淡地道:“本王下江南以来,诸州县官员皆推搪婉拒,不愿种植新粮种,拿出的理由一大堆,倒是从未有过主动表态愿种植的。”
李钦载悠悠一叹:“看来小婿似乎比丈人的面子大一点……”
(本章完)